返校之后：美国学校应对纪律危机

对于学校、学区、家长来说，线下学习恢复后，除了支持学生努力弥补未完成的学业，帮助他们解决心理健康和行为问题以及重新融入集体，成了更为紧要的事情。

《环球》杂志记者/姚依娜

“如果你是新冠肺炎疫情时期的婴儿，你生下来就处在隔离状态，所以一切都会刺激到你，因为你见到的所有陌生人都戴着口罩，你这辈子都没真正跟小伙伴聚会过，那你就拍拍手。”经典儿歌《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的曲调，不一样的歌词——这段视频在社交媒体上广为传播。

居住在美国华盛顿州贝灵厄姆的贝卡·斯特劳斯从未料到，她为丈夫和儿子拍摄的这段视频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共鸣。斯特劳斯的儿子埃米特出生于2020年4月，斯特劳斯一家一直尝试在家里教埃米特社交技巧。但他们确实好奇，“当所有孩子终于能聚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他们会纳闷‘这些孩子是谁啊？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跟他们一起玩’吧？”

更为紧要的事情

斯特劳斯的疑虑得到了另一群体的证实。2021年11月，在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郊外相对富裕的地区切里克里克，家长们收到了一封来自学区的信。信中说，学区高中生的不良行为事件最近有所增加，“如同学间互相辱骂，在礼堂、食堂和户外乱扔垃圾等。”

该学区官员表示，疫情影响了孩子们的日常生活、纪律和社交技能，“对于我们的一些学生来说，他们从未真正经历过‘正常’的高中生活。”

纽约的学校心理医生彼得·福斯蒂诺是全美学校心理医生协会董事会成员，他说，2021年前3个月，全美各地的学校心理医生收到的心理健康投诉和行为问题报告与过去整个学年的数量大致相同。

对于学校、学区、家长来说，线下学习恢复后，除了支持学生努力弥补未完成的学业，帮助他们解决心理健康和行为问题以及重新融入集体，成了更为紧要的事情。

纪律问题频发

2021年秋季学期的一个下午，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什里夫波特的南伍德高中，两个男孩课间在走廊上吵架，随后数十名学生加入其中，围成一团又踢又打，直到老师们把他们拉开。之后几天学校里又发生了几起纠纷。20多名学生被捕或被开除。

南伍德高中学术实力雄厚，毕业率高达99%。学校管理者表示，他们以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孩子们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都不在学校，现在刚回来，对于新学校和新同学还非常陌生，确实会遇到问题。”南伍德高中校长金·彭德尔顿表示，“八年级的孩子回来就是十年级了，七年级的孩子回来就是九年级了。他们真的需要时间去适应。”她说，一些学生还背负着疫情带来的创伤，如家庭成员生病、去世、失业，甚至有学生无家可归。

课堂喧哗之类的小问题和打架持枪等严重事件都比疫情前有所增加。得克萨斯州达拉斯的学校管理者说，破坏课堂纪律的事情比疫情前增加了两倍。新墨西哥州阿尔伯克基市的学监给家长发信提示，日益增加的暴力事件和纪律问题影响着课堂。全国学校资源协会的官员表示，校园里的涉枪事件在增加。

麦肯锡咨询公司在2021年7月发布的报告《新冠肺炎与教育：未完成的学习的遗留影响》中提到，根据该公司最近对美国各州1.6万余名家长的调查，35%的家长表示他们非常或极度担心孩子的心理健康，担心孩子社交和情绪问题的家长占比也与此差不多。根据家长们的反馈，孩子们的临床心理健康问题也在增加，焦虑问题增加了5个百分点，抑郁问题增加了6个百分点。此外，社交障碍、自我孤立、萎靡不振、无故恐惧等问题也在增加。

迈阿密一所学校的心理医生弗兰克·泽纳尔说，与“9·11”或飓风等创伤性事件相比，疫情对学生行为的影响更大。“对不正常的情况做出了不正常的反应，这很正常。”他说，“我认为他们出现的很多反应并不算过分。”

佛罗里达国际大学心理学和精神病学教授乔纳森·科默表示，尽管每个年龄段都有风险，但他和其他心理健康专业人士尤其担心“中间年龄层”的孩子，他们显现出了更多的行为问题和抑郁迹象。年龄大的孩子更清楚形势，而且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苦恼；年龄小的孩子没有不同情势的过往经验。但“中间层”不善于表达复杂的情感，他们“才刚刚开始了解这个世界”，真的在苦苦挣扎。

修复与支持

在秋季学期学生们重新返校之后，学区制定方案，一方面支持学生努力弥补落下的功课，另一方面帮助学生解决心理健康问题、重新融入集体。

在弗吉尼亚州，美国联合慈善基金会与5个学校系统合作建立创伤康复项目，为老师和工作人员提供培训和相关资源。

得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奥计划聘请更多有资质的治疗师和社会工作者去帮助学生及其家庭，让每个学校里都能有1名有执照的社工。

一些学校应对纪律问题的方式是聘请更多的工作人员在校园巡逻，比如南伍德学校增加了安全员，警察也在该校斗殴事件后增加了巡逻频次。该校一群学生的父亲还组成了日常巡逻队，在学校的走廊和院子里巡逻。他们被称为“值日爸爸”。该队伍的创立人之一迈克尔·拉菲特说，很多孩子对疫情和当地犯罪率的提升感到焦虑，作为家长，他们试图起到镇静的作用。

另一些学校减少了停学惩罚，达拉斯独立学区甚至完全取消了停学惩罚，转而采取独特的方法帮助学生改正不良行为。

该学区斯托卡德中学的老师皮埃尔·弗勒里诺表示，“很多情况都是可以再沟通的，但是之前我们没有作出努力就直接把孩子送回去了。”弗勒里诺在校长助理的帮助下创建了一个“重置中心”，学生可以在那里接受1到3天的辅导，满足他们的社交和情感需求。“重置中心”通常设在不用的教室里，有时也设在户外。

来看一个典型的“重置”过程。弗勒里诺和3个惹了麻烦的学生各自搬了1个豆袋（一种懒人沙发）在校园里围坐在一起。他先跟学生们闲聊几句：他们最喜欢哪个超级英雄，为什么？他们最喜欢哪种麦片？3个学生用手传球，接到球的人发言。接着，弗勒里诺严肃起来，问他们会怎样避免以后出现不当行为。

七年级的玛西亚说：“这样聊天很有帮助。”她因为在老师讲课时不断地与另一个女孩说话而被送到了“重置中心”。她说，自己以前从来没在学校惹过事，自从疫情开始以来，她就没跟朋友见过面，重新回到学校后她们都太兴奋了，没法控制自己。

八年级的萨凡娜说，“他（弗勒里诺）会倾听我的诉说，我不用为一些‘坏事’担心。”另一名八年级学生米格尔说，“当你与他交谈时，你能抛开负担、集中注意力。”

弗勒里诺表示，刚开始时，学生通常会压力很大，情绪也很激动。他会耐心地坐在那里，与他们交谈。“只要你愿意花时间与学生建立这种沟通关系，你就会收获丰厚。”

据弗勒里诺介绍，在看到这个方法有效后，达拉斯独立学区决定完全取消停学惩罚，并在每所中学都设立了“重置中心”。其他学区也在向他们咨询相关情况。“有些学区担心这样的举措会导致结果失控，但我们的实践证明，我们采取了正确的措施。”弗勒里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