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俄声乐教授苏石林
**苏石林是沙俄时代圣彼得堡大剧院的台柱歌唱家,与世界男低音歌王夏里亚宾一起任AB角。十月革命后,苏石林逃亡到中国哈尔滨,很快又辗转至上海。不久,上海音专聘请他为声乐教授,他在课余任私人声乐教授,就此在上海一住30年,直到1956年受赫鲁晓夫力邀回苏联入莫斯科音乐学院任职。可以讲,他一生的大半心血和生命,都贡献给了中国的声乐教育事业,桃李满天下
苏石林在上海生活了30年,但他却不会讲上海话,他授课是用俄腔英文,并且自己担任伴奏。
因声名在外、教育有方、求师学生众多,故而他在上海过得挺好。沙俄时代的贵族或上层人物对法国文化情结深厚,故而在上海,白俄都聚居在旧法租界,苏石林也不例外,住在今淮海西路近武康路的独幢小洋房里,楼下一架三角钢琴作教学用。
与他一起从俄国逃出来的太太,不久携子离开了他,他的第二位太太周慕西原是他学生。婚后夫妇恩爱,周慕西一直伴随他终身,可惜两人无子女。苏石林去世后长眠在莫斯科,周慕西天天去墓地看望他,一则十分动人的异国之恋。
追随苏石林最久的学生温可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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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西方在医学上有了解剖学的基础知识,在物理学上有了古典的海尔姆霍尔兹的声学理论。此类种种,为声学理论积累了丰富的声学概念,如“面罩”“共鸣”“关闭唱法”等等各种声学术语,而苏石林本人信奉“面罩”唱法(即调动蝶窦、鼻窦、额窦等部分共鸣),所以“面罩”“共鸣”“关闭唱法”等这些声乐专用名称及声乐理论得以传入中国,与苏石林教授有很大关系。 故而圈内人将其誉为“中国声乐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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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声期过后,他发现自己好幸运:“我很幸运,因为父母生给我一副接近夏里亚宾的嗓子,夏里亚宾比一般俄罗斯男低音更美,原因是他真正研究了意大利发音法的传统。”
1946年高中毕业,温可铮就毅然向父亲写下血书“不当歌唱家就不回家”。他从北平辗转取道天津至上海再转南京,投考南京国立音乐院,即今中央音乐学院前身。他是冲着他的偶像,当时中国唯一的世界级歌唱家、低音之王斯义桂去的。
岂知到了南京才得知,斯义桂已去美国了(他后来一直定居美国)。正当他沮丧万分之时,得知一个意外消息,上海音专的苏石林(斯义桂的老师),会一周一次从上海到南京音专来授课。温可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成了斯义桂的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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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石夏里亚宾一样,虽然是俄国人,用俄语演出,但都属于意大利学派。温可铮以一曲亨德尔的《在锁链中》荣登南京国立音专新生榜首。这是一曲很讲究技巧的极有难度的古典曲子,苏石林在听了他演唱这首曲子后,当即同意收他做学生。这一做就做了10年,直到1956年苏石林回国。
那时每个礼拜,苏石林都跑一次南京授课。到了1949年初,因局势不定,苏石林不来南京了。不见了老师来上课,温可铮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很有一种飘零无着落之感。老师去哪?他会不会离开上海?他还在教授声乐吗?
经多方打听,终于知道老师还在上海,还住在那栋小洋楼里,他决定每周跑一次上海继续学习。
南京解放前夕战火纷乱,好多人劝他不要去,但他执意要去,一路上真是兵荒马乱,火车停停开开,不时见到国民党败兵大批地奔逃。车近镇江时,战事更剧,火车被迫停驶,流弹飞窜,乘客纷纷逃离火车到附近里躲起来。后来,他们遇上了解放军。解放军一一问过他们身份后,就将他们带到附近一个空庙里,还端来热腾腾的粥给他们吃。
当时已天黑了,一心只想寻师求学的温可铮,脑子里只有唱歌,趁天黑离开了庙,欲沿着铁轨向上海方向走去,但此时他方发现,所有随身之物已丢尽,只好作罢。
从此,温可铮坚持每周跑一次上海,去苏石林老师处上课。1950年,他受金陵女大校长吴贻芳老师之邀,任金陵女大音乐系讲师,还兼职南京军事学院声乐教师和南京神学院声乐教师,即使在此之际,他仍每周一次去上海苏石林处上课。
或者因为师生都是唱男低音,也或者因为温可铮是师从苏石林时日最久(1946—1956)的学生,更因为温可铮的颖悟和刻苦,他是苏石林最器重最疼爱的一个学生,师生情谊十分深厚。苏石林在授课中,从来不作示范演出,唯有对温可铮,非但作示范,还常常会高兴得自己唱起来,或者与他一起唱,他最爱唱柴可夫斯基的《森林祝福你!》,还有《叶甫格尼·奥涅金》里的《格列敏公爵咏叹调》。
苏石林是经典意大利美声著名的“伦巴尔蒂(Lambari)”学派,为此,温可铮深感幸运:“我得到意大利美声唱腔的真传!”
也唯有对温可铮,苏石林太太周慕西不会一到时间就摇铃,而遇到苏石林下面的课时安排得不是很紧,苏石林夫妇还会邀温可铮一起用午茶,请他吃他们自制的俄式草莓酱。
那时还没有双休日,星期六也要上课,他下课后即乘夜车至上海,抵达上海时天还未亮,就在火车站长椅上等天亮,然后再要将自己有限的薪水一部分换成美金(苏石林只收美金,解放初美金是可以自由兑换的),然后去上课,下课后再乘当日火车回南京。这个上课过程有多辛苦!他却是一周一次从不间歇。
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金陵女大拆并了,温可铮任教上海音乐学院,他仍每周一次去苏石林家上课。
一个月后,上海解放了,得知苏石林老师仍在上海且无恙,温可铮即时又登上火车找老师去。找到那幢熟悉的小楼,打响门铃,师生相视良久,紧紧拥抱,恍有隔世之感!
1954年温可铮与王逑结婚,在南京西路陕西北路口德式“来喜西餐社”办喜宴,苏石林夫妇都来参加,并当场高吭一曲舒曼的《你像一朵鲜花》以表祝福。
上世纪50年代初汾阳路上的白俄俱乐部仍时有活动,苏石林常去那里,并时常会带温可铮夫妇去。或者因为乡愁,苏石林在那里常大口大口喝伏特加。在上海生活再好,毕竟还是异乡人!
因为苏石林,温可铮也常在那里演唱,或者因为氛围所至,也或者受这位阔别故国30多年的俄罗斯老师所感染,温可铮唱的俄罗斯名曲《伏尔加河船夫曲》,格林卡的《怀疑》,柴可夫斯基的《森林祝福你》……声情并茂,十分原汁原味的俄罗斯味,常常让那些远离家园的异乡人热泪满眶!一些白俄老太太在听完他的演唱后,会亲亲他以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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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音乐会上一曲送恩师**
1956年苏石林回国前夕,他的学生们自发为他在美琪大戏院举行了一场告别音乐会,学生们以歌声依依送别这位“中国声乐之父”。
温可铮精心挑选了苏石林最喜欢的也是他自己最得心应手的两首俄罗斯低音名曲:一首是柴可夫斯基的《叶甫格尼·奥涅金》中的格列敏公爵咏叹调《爱情不分年龄》,一首是格林卡的《伊凡苏萨宁》中的《伊凡苏萨宁咏叹调》。这两首名曲同时也是温可铮演唱时的保留节目,每每唱起它们,他总会想起远远离去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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